春秋配
清·無名氏
本文電子文本基於“古典小說之家”論壇由沉思曲上傳、l4z5整理的《春秋配》（http://club.xilu.com/wave99/msgview-950484-9631.html），據沉思曲的附文稱：此本“清無名氏撰，存十六回，大連圖書館、日本尊經閣文庫有藏。”
空空遠山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《古本小說集成》之《春秋配 五金魚傳》為底本校對，該底本據吳曉鈴藏本影印，與原電子文本所據的版本不同，謹此說明。校對中，文字悉以吳本為據，常見的俗字徑改為通行字，吳本的缺字以及吳本與原電子文本重要的相異之處，則參校原電子文本，並於每回後出校記加以說明。另，我們也保留了上海古籍版的《前言》和原電子文本的《內容梗概》，以供參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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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第一回又經如舸齋老師二校，空空遠山三校。
——空空遠山謹識
前 言
曹中孚
《春秋配》四卷十六回，吳曉鈴藏，寫刻本，原書既無牌記，又無序、目，亦未見前人著錄，為一部罕見的海內孤本。因書中無作者署名，故作者是誰，也無從考訂。《春秋配》又是一種戲劇，見《故宮藏昇平署劇目》。今京劇、川劇、徽劇、滇劇、漢劇、湘劇、豫劇、秦腔、同州梆子、晋劇、河北梆子均有此目。昇平署為清代掌管宮廷演劇的機構，乾隆時稱南府，道光七年（一八二七）始改此名，直至清末。究竟戲劇據小說改編，抑小說據戲劇改寫，尚難判定。劇中張秋聯作張秋鸞。
本書敘青年書生李春發與兩個女子：姜秋蓮、張秋聯之間的婚姻瓜葛，最終一男配兩女，而名字中正好有“春秋”兩字，故書名《春秋配》。從這書起首的一首《西江月》詞：“世上姻緣有定，人間知己難逢。□欣全如又□□，何妨受些驚恐。只因閨名一韻，錯訛正在其中。將功折罪荷皇封，孤鸞喜配雙鳳。”則完全是一部才子佳人類小說。然而綜觀全書，真正寫李春發與姜秋蓮、張秋聯相戀相愛的事極少，其所化大量筆墨却在叙說秋蓮因受後母所誣與奶娘出走，奶娘途中被人殺害而累及李春發。嗣後種種誤會漸釋，冤情才得大白，終於春秋相配，敕賜團圓。所以這實際是一部以才子佳人為框架、以案獄貫穿始終的作品。
自清康熙以後，才子佳人開始演變為才子佳人與公案或武勇相結合，不專述兒女之情；才子遭受魔難也往往依靠一夥草寇的搭救而脫難。這種模式，甚至為大批彈詞所效仿。本書篇幅不多，着力於勾勒情節事件的錯綜變化，而忽視細節及心理的描繪，可視作這類小說的初級階段。
現據吳曉鈴藏本影印。原書板匡高一六三毫米，寬九五毫米。第二卷缺第十七頁上半頁，第四卷均缺最後一頁。
內容梗概
明朝天啟年間，有一書生姓李名花，博學多聞。其友張伯言中進士，但因一字之差被黜落，故而去作強盜，並招李花同去，李花未從。後來，有一名叫石敬坡的人到李家行竊，被李花捉住，李花不僅沒有責怪他，反憐其家貧，贈以金銀。這就引出了石敬坡意欲報恩，反為李花召來麻煩的故事。羅郡中有一姜公，前妻劉氏生女秋蓮後死去，後娶賈氏，賈氏虐待秋蓮，總想尋找機會陷害她。一次姜公出門販米，賈氏便趁機讓秋蓮打柴，李花見了，頓起憐愛之心，贈以銀兩。秋蓮將銀子交給繼母，繼母反誣秋蓮有姦情，去告發李花。秋蓮只好與奶媽一起逃走。路上遇到歹人侯上官，侯上官見是兩個女子，便殺了奶媽，還要強姦秋蓮，秋蓮將其推入水中。天亮時石敬坡路過，聽到侯上官呼救，見他所帶財物儘是婦女所用，便沒有救人，只拿走了財物。石敬坡想報答李花，就把財物悄悄地放到了李花的房中。賈氏本來懷疑李花，見此更起疑心，便認定李花是殺人兇手。如此便釀成了一樁冤案。侯上官回家後，因無錢用，就把義女秋聯買入妓院。誰知卻被石敬坡聽見，為救李花，便將秋聯救了出來，秋聯以為他有歹意，就跳入水井。石敬坡無奈，只有報案。後經審訊，真相大白，李花與秋蓮、秋聯結婚。
新刻春秋配卷一
第一回 酒邀良友敦交誼 金贈偷兒見俠情
世上姻緣有定，人間知己難逢。堪欣全如又全空[1]，何妨受些驚恐。 只因閨名一韻，錯訛正在其中。將功折罪荷皇封，孤鸞喜配雙鳳。 右調《西[2]江月》
話說大明天啟年間南陽羅郡有段[3]姻緣，真是無意而得，遇難而成者。其人姓李名花，表字春發[4]，生[5]得容貌端方，性情文[6]雅。胸藏五車之書，才超眾人之上。青□□泮[7]，尚未登科。不意[8]父母早亡，並無兄弟[9]，孤身獨處。中饋乏人[10]，祗[11]有老奴李翼朝[12]*
* 第1頁。
夕陪伴。但他功名上不甚留心，林泉中却極着意。一日獨坐書齋，恰當重陽時節。正是：
霏霏細雨菊花天，處處笙歌共綺筵。
九日登高傳故事，醺來落帽是何年。
這李生在齋中寂寞無聊。偶尔閒步，見梧桐葉落，黃花正芳，不覺酒興甚濃，一声就叫李翼過來。李翼忽聽主人呼喚，忙到面前，說：“相公有何分咐？”李生道：“今日重陽佳節，收拾酒肴，待我夜飲。”李翼道：“飲酒登高方為避疫，正該白晝，何必夜飲。”李生道：“你原不知九月九日乃是李陵在番，登台望鄉之日，*
* 第2頁。
後人登高，依古托言避疫，飲酒最樂。你去沽酒，我在這裏看李陵在番的古文一回。”李翼聞言，不敢怠慢，說：“小人即去，安排餚酒便了。”竟自退去。李生打發李翼去後，翻閱了一回史書，又朗誦了一遍歌詞。不覺夕陽在山，眾鳥歸林，已到黃昏時候。只見李翼走來，說：“酒餚俱已齊備，請相公夜消。”李生道：“你且回避，待俺自酌自飲，以盡九日之歡。”李翼應声去了。李生飲着一鍾茱萸美酒，對着一盆茂盛黃菊，盡興而飲。這且按下不題。却說李生同學中一個朋友，姓張名言行，生得像貌魁偉，勇力過人。却是滿腹文章，功名順利。前歲鄉試已竟*
* 第3頁。
登科，及至次年聯捷又中了進士。不料場後磨勘，因查出一字差錯，竟革去了前程。自此以後，居處不安，常常憤恨，說：“我有這等才學，何處不可安置。甚麼是先得後失，這樣掃興。難到[13]就家中悶坐，了結此生罷了？近日來幸喜集俠山好漢請我入夥，到是稱心滿意的事。所謂不得于此，則得于彼。不免打點行囊，飄然長往，有何不可。我想羅郡紳衿，惟有李花與我最厚，何不到他家一別，以盡平日交情。”竟移步走到李春發門首，叫声：“有人麼?”李翼聞听開了門，說道：“原來是張相公。”忙報主人知道。李生即忙迎出道：“仁兄從何處來？快請庭中*
* 第4頁。
一坐，少敘闊情。”張言行道：“有事特來奉告。”二人遂携手進了中庭，分賓主坐下。李生忽見張言行滿眼垂泪，問道：“仁兄為何落泪？”張言行道：“賢弟不知，愚兄自遭革除之後，居處不寧，幸喜集俠山眾好漢請俺入夥，不久就要起身。你我知己好友，故此明言相告耳。”李生聞言，大驚失色道：“集俠山入夥，豈是讀書人做得[14]事？誠恐王法森嚴，仁兄再請三思，不可造次。”張言行道：“俺張言行入世以來，義氣包身，奇謀盖世。既遭革退，功名無成，何年是出頭日子。若碌碌終身，死不瞑目。”李春發道：“不然，讀書的人處在世間，趨福避禍，理之當然。忤逆之*
* 第5頁。
事，豈可乱行。况且富貴貧賤，憑天主張，何必如此激烈。”張言行拍案大叫道：“俺生平不知道甚麼禍福，比不得古聖賢省身學問。我想愚兄抱些才略，自當雄壯其胆，做些人所不能為、不肯為、不敢為的事業出來，方能驚天動地，赫人耳目，才是英雄。若斤斤自守，受人挫折，實不甘心。主意已定，無煩賢弟攔阻，就此告別罷了。”李生又挽住衣袖道：“仁兄執意如此，小弟也不敢苦劝。現成餚酒痛飲幾杯，權當送行何如？”張言行道：“這個使得。”李生吩咐李翼掌上燈，快將酒湯[15]來。李翼答應，遞過酒來。李生說：“待我奉仁兄一杯。”張言行道：“相交好友，*
* 第6頁。
何用套言。”李生道：“遵命了。”二人坐定，飲了數巡。李生開口道：“小弟有一言，还望仁兄裁奪。想老仁兄乘七尺之軀，那綠林中勾當，豈可輕易入夥。倘官兵一到，何處躲藏，到那時節，悔之晚矣。况且仁兄具此才學，從新再整舊業，脫綠換紫，亦甚易事，何苦輕投逆類，豈不有玷家聲。”張言行聞听，鼓掌大笑道：“賢弟真個是個書呆，出言甚是弱懦。但願到集俠山，大事定妥，便可橫行天下，何事不可為。方覺痛快，愚兄酒已醉了，就此告別。”李生又攔住道：“夜已深了，請到上房同床夜話，俟明日早行，豈不兩全。”張言行無奈，只得依從道：“也罷庅，就是*
* 第7頁。
如此。”李生遂喚李翼鋪設停當，兩人携手同行。到了卧房，不肯就寢，從新擺上酒菜來同飲。說了些古人不得志話頭，又講了些豪傑本領不受人拘束的言語，甚是欢騰。听得樵楼二鼓声急。暫且按住不表。却說羅郡中有個做賊的，姓石名喚敬坡，吃賭嫖呵，無所不做。每日在博場中輸了錢財，手中困乏，即做那夜間的勾當。這日又因無錢使用，自言自語道：“我石敬坡生來，身似燈草，飛簷走壁，穩如平地。因母老家貧，沒奈何做此行徑。又緣賭博不利，偏偏要輸錢。這兩日甚是手乏，趁今夜風急月暗，聞听李花家，產業豐厚，不免偷他些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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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西，以濟然眉之急。此刻已過二鼓時候，正好行事。”遂轉彎抹角，來到李家門首。石敬坡望了一望道：“好大宅院，待咱跳過墙去，相机而行便了。”只見他將身一躍，已坐墙頭上邊。又將身一落，已到院內。雖然脚步輕蹺，亦微有响声。只听得犬吠連声，驚省[16]院公李翼。聞得狗叫不比往日，慌忙起得身來，道：“狗声甚怪，想是有賊，不免起去瞧瞧。”遂開了門，四下張望。却說石敬坡見有人開門，只得潛身跥[17]在影身所在，粧[18]作貓兒叫了幾声。這也是賊人慣會哄人的營生。李翼呸了一口道：“原來是一隻貓兒，將我吃了一驚。進房睡去罷。”石敬坡在*
* 第9頁。
暗中喜欢道：“險些兒被這老狗打破了這樁買賣。”停了一時，見無响動，方敢跳出身來，向上房一望，燈尚未熄，怕有人未眠，不敢輕易上前，又在暗處暫避。這是什麼緣故？只因張李二生，多飲了几杯，講話投怀。已過三更時分，精神漸漸困倦，又兼酒氣發作，二人竟倚桌睡去。那裡意料到有人偷盗。這石敬坡跕立多會兒，見寂無人声，便悄悄走到門邊，並未關掩，又向裡一張，見蠟燭半殘，滿桌子上杯盤狼藉，兩位書生倚桌而眠。石敬坡暗笑道：“原來爛醉了。待咱將竹筒吹滅了燭，現成餚酒等我痛飲几鍾，以消饑渴，有何不可。”遂移步到桌*
* 第10頁。
边，把壺執定，托杯在手，然後吹滅了燭，自斟自飲，滿口誇獎好酒，多喝几杯，壯壯膽氣。又喝几杯，忽道一声：“呀！不好，渾身都軟了，想是有些醉意。”正然自己言語，只見張言行猛然驚省[19]，看旁邊有人，遂大呼道：“有歹人！看刀。你是做甚庅的？”李春發亦自驚起。嚇得那石敬坡，戰戰驚驚[20]，寸步難行。只得跪下說道：“請爺爺听俺下情，小的石敬坡，既無買賣，又少田園，家道蕭條，上有八十歲老母，忍飢受餓，無計奈何，做這樣犯法的勾當，望爺爺可憐饒命。”張言行喝道：“呸！定然是少年不作好事，諸處浪蕩，任意賭博，纔做這黑夜生意。待我殺此狗頭。”*
* 第11頁。
才待要斫，李生慌忙扯住道：“我劝仁兄且息雷霆，斷不可結果他的性命，他也是為窮所逼，無法可施。這一次且將他恕過，仁兄且請坐下。”張言行放下刀說道：“太便宜他了。”李生遂叫李翼過來，快取白銀三兩，綿布兩疋，與石敬坡拿去。李翼不敢違命，遂各取到，說：“銀布在此。”李生道：“着他拿去。”石敬坡道：“蒙爺爺不傷性命，感恩不淺，怎敢受此賞賜。”李生道：“今日被擒，本當送官，念你家有老母，拿去供養你母親罷。”石敬坡叩謝道：“他日不死，必報大恩。”李生道：“誰要你報，但願你改過就是了。”李翼送他出去。這石敬坡因禍得福，携着銀布，千恩*
* 第12頁。
萬謝，暢心滿意而歸。張言行方說道：“愚兄告別。”李生道：“天明好行。”張言行道：“天明初十日，還要送舍妹到姑娘家去，沒有久停的工夫。”李生道：“仁兄可再住幾日，容小弟餞送。”張言行道：“賢弟既蒙厚愛，明朝到烏龍岡上相別罷了。”李生道：“你我相交多年，一旦別離，小弟心中寔不能忍。”張言行道：“後會有期，何必如此。”李生道：“只得遵命，到烏龍岡奉送便了。”二人移步出了大門，相揖而別。正是：
從來名士阨逢多，誰許拊膺喚奈何。
後會難期應洒淚，陽関把盞醉顏酡。*
* 第13頁。
二生相別，不知後來還能會面否，且听下回分觧。*
* 第14頁。
校 記
[1]“全空”，吳曉鈴藏本（以下均簡稱為“吳本”）壞缺，此處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2]“西”，吳本壞缺，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3]“段”，吳本壞缺，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4]“發”，吳本壞缺，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5]“生”，吳本壞缺，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6]“文”，吳本壞缺，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7]“青□□泮”，原電子文本作“青衿學子”。
[8]“意”，吳本壞缺，原電子文本作“料”；據殘字推斷，應為“意”字。
[9]“弟”，吳本壞缺，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10]“乏人”，吳本壞缺，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11]“祗”，吳本壞缺，原電子文本作“只”；據殘字推斷，應為繁體“祗”。
[12]“朝”，吳本壞缺，據原電子文本補入。
[13]“難到”，原電子文本作“難道”。
[14]“得”，原電子文本作“的”。
[15]“湯”，原電子文本作“燙”。
[16]“省”，原電子文本作“醒”。
[17]“跥”，原電子文本作“躲”。
[18]“粧”，原電子文本作“裝”。
[19]“省”，原電子文本作“醒”。
[20]“驚驚”，吳本作“兢兢”。